1.
片寄凉太觉得自己现在头疼得要命,像是有个小人在他脑子里咣咣凿壁画,还是敦煌飞天超大规模的那种。
对,那小人就是小森隼。
"所以这场掰头的结果就是你俩掰了?"
片寄惊得合不拢嘴,"一瓶柠檬汁决胜负,够可以的啊,你俩怎么不直接石头剪刀布呢?"
小森看不出低落,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意:"今天想喝什么,算我请你的。"
"喂!"片寄觉得自己纯粹就是皇帝不急那啥急。
"那就金菲士吧,清爽一点,给你降降火。"
小森自顾自地开始调酒,隔了一会说:"他这样也挺好的啊,没得还是我束缚了他。"
白滨已经从吧台上小森正对着的黄金位置毕业,他陷在卡座里,怀里没重过样的姑娘给他递酒,他用嘴叼过shot杯,也不用手,漂亮地一个抬头饮下,露出利落的脖颈线条,潇洒风流。
他依然喝干马提尼,喝吉普森,喝不加青柠汁的朗姆,甚至报复性地开始喝深水炸弹,总之越烈越好。
片寄有理由怀疑他现在体内的酒精含量,估计拿去当燃料烧,都够新干线安安稳稳跑一天的。
"他好,那你呢?"
片寄收回自己的目光,看小森,"你好不好?"
"我?"
金菲士做到最后一步,小森把苏打水拉开,倒入长饮杯,推到片寄面前:"你知道么,好的调酒师开过封的苏打水,绝不会用到下一杯里。这一杯调完了,剩下的就没有意义了,都是多余的,不扔掉还裱起来装作82年的拉菲么?"
他晃晃手里用剩的苏打水,扔到了垃圾桶里,笑嘻嘻地一副讨打样:"我也是,多余的情绪最好的归宿就是垃圾桶。"
片寄垂下了肩膀叹气:"道理我都懂,可是你不神神叨叨自卖自夸是难受是不是?"
"职业病习惯了。不过是被从炮友名单上除名,我还是能消化的。"
片寄想说什么,想想又闭了嘴,转眼恶狠狠地凶他:"你这一天到晚浪费材料,我让龙友扣你工资!"
小森撇着嘴求他:"你可别啊,我的小祖宗,他这一天到晚三扣五扣的,我下个月就只能去你家喝粥,做个电灯泡报效国家了。"
"边儿去,不爱搭理你。"
片寄到底被他磨得没了脾气。
空调吹多了得病,闲事管多了要命。
片寄自觉交友不慎,光是给这位冤家操心都得少活好几年。
至于晚上数原老师听了片寄的小烦恼以后,皱着眉把他按回床上,用各种角度和姿势,让他领略了什么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,那就是后话了。
2.
人说脚下生莲花,可白滨觉得自己脚底下踩得全是棉花,他晃晃悠悠地摸到吧台,抠着桌子边歪着。
小森笑得专业又程式:"白滨桑今天喝点什么?"
白滨委屈坏了,这男的怎么这样啊?
他被酒精熏得眼睛通红,心头像是被小森方才的笑容撒了一把跳跳糖,噼里啪啦炸得慌。
不就是喝朗姆加点柠檬汁儿么?
你加就加,多大点事儿啊。
你把那瓶柠檬汁吹了我都不拦着你。
至于一脸便秘转身就走,回头好些天不理人么?
白滨对着他的脸打了一个中气十足的酒嗝,开口问:"你是不是现在看到我可烦了?"
小森眼观鼻鼻观心,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:"怎么会,您可是我们店里重要的客人呢。"
"客人?"
白滨心想,果然是自己年纪大了,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,不然怎么手都气哆嗦了呢。
行,我陪睡陪睡愣是陪出来了个白眼狼呗。
"也成,"白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不想追究,"那你给我调一杯吧。"
"好的,血腥玛丽可以么?"
"血腥玛丽????"
白滨吓得手都不哆嗦了,连酒也清醒了一大半。
朋友,只是恋爱未遂,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啊,你有必要搞谋杀么?
血腥玛丽是什么呢?
为了同学们的阅读体验,特意分设培训班给大家补习讲解一下重点。
血腥玛丽,在地下酒吧非常流行的一款酒,因液体鲜红,故此命名。一般由伏特加、番茄汁、柠檬片等调制而成。
看到了么?
番茄汁。
没看到的同学记得下课找我补习。
白滨和番茄的爱恨情仇,小森是知道的,甚至第一次听说的时候,笑得满地打滚,嘲笑他是小孩子口味。
所以,提议血腥玛丽无疑是他恶毒的报复。
白滨冷静了下来,一下子泄了力:"你在赶我走?"
"白滨桑,您是客人。"小森说的很慢,但咬字很清晰。
我是客人,所以你只能笑脸相迎。
我是客人,所以你只能婉转劝退。
白滨点了点头,想去看他的眼睛,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劝慰自己的破绽。可灯光太暗,调酒师一半隐在阴暗中,他再用力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一片。
他缓缓从吧台边上移开,举起手作投降状,脚步不稳,倒退着往后走,心里还想着迟早要让数原把店里的灯光改了,一天到晚搞个什么神秘幽暗风。
他笑得好看。
"如你所愿。"
3.
关口神秘地说:"我听说你们酒吧有个都市传说,门庭清冷的那天,一定会有不速之客上门。"
佐野冷笑:"我看你长得就挺像容疑者的。"
"我天天都在,怎么能算不速之客嘛,"关口讨好地说,"况且今天人真的很少嘛,关心你呢。"
佐野不擅长应付直球,瞪了他一眼:"你能少说两句,我就谢谢你了。"
话音未落,酒吧的门被推开,一人怒气汹汹地冲了进来,带起的疾风使佐野竖起一层鸟肌。
佐野压低了声音对关口吼:"你个乌鸦嘴,今天给我睡沙发!"
关口紧张坏了,从座位上跳起来:"reo你要不再考虑考虑,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。"
可佐野只拿个后脑勺对着他,关口舍不得对自家宝贝说重话,就对来人下手。
"你又是干什么来了?"关口没好气地说。
"我来酒吧,当然是喝酒了。"白滨刚碰了个铜墙铁壁,语气也不好对付,再加上好友脸上明晃晃的四个「见色忘义」的大字,看得他眼睛出血。
"对了,一会还要你帮个我打个电话。"
"哈?"
"要一杯波特蒸馏伏特加,阿不,两杯。"
白滨不理他,兴致盎然,向吧台里的佐野点单。
"96度的酒,你疯了是不是?你还嫌一杯放不倒你?谁给你的勇气?"
关口着急地抓着白滨的胳膊,却发现他眼里装着狡黠的光,一脸我就是在挖坑的表情,颇为同情地在心里给那位没碰过面的倒霉孩子开了场追悼会。
白滨摸出手机,滑了两下,调出一个电话号码,塞在关口的手里:"就算答对了也没有奖励哦,我就是要放倒自己。"
他拿起酒杯,干脆地一口闷了,用辣得水光闪闪的眼睛对关口飞了个wink:"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哟,お願いします~"
4.
白滨是被食物的香气吊醒的。
他从沙发上坐起来,冷静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,全身的肌肉好像是被打散重装,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昨天那套,应该是被换过了。
yes,计划通。
白滨美滋滋的,心说哎呀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呀,看来昨天还挺激烈的哈,不过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。
他拉开衣领往里看,想检查一下战果,却愣住了。
咦?
一个吻痕都没有??
他又不信邪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。
咦???
小森左手端着三明治,右手拿着咖啡,靠在厨房门边上,看他一会高兴一会迷茫,不动声色地说:"我昨天接到你的时候,你就已经摊成死人样了。我就算想,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"
什么叫心有余力不足?
你以前叫人小甜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。
呵,狗男人。
可是戏还是得演全套,人设是一定要坚持的,白滨张望了一下四周,无辜地抓了抓头发,问:"这是哪儿?你家?我怎么在这儿?"
小森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,招呼他过来吃,无奈地说:"我也想把你放酒店,可是财布实在不允许,在你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你家钥匙,只好先把你扛到我家了。"
关口mandy!干得漂亮!
白滨在心中打了一个响指。
不愧是我出色的僚机,还知道把钥匙藏起来。
他现在已经明白了,这浑身酸痛是不舒服的沙发和高度酒精的联合后坐力。自己造的孽,怎么着也得咬牙忍着,费力撑起身体,像个欧吉酱一瘸一拐往餐桌挪。
"说起来这大概还是我第一次来你家吧?"白滨四仰八叉地一屁股坐下,又是一副大爷样。
"我这小地方实在没法入不了你的眼,委屈你了。"小森把三明治推到他的面前,"先垫垫吧,省得一会儿胃疼。"
白滨惯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,知道他在关心自己,反而开始拿腔拿调起来。他把三明治拨开,好奇心满满地去看餐桌上放着的其他东西。
"诶,这是什么书?吃饭的时候还看书呢?没想到还是个知识分子呢?"
白滨把书摸到手里,清了清嗓子朗读封面。
"哥哥太爱我…"
"咳咳…"
小森被一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面包噎得满脸通红,劈手把书抢了回来,滋着牙凶他。
"你吃不吃了还,不吃我一会儿就全扔了。"
"吃吃吃。"
白滨乖巧坐正,娇羞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。
"那个是少女…"
"不是。"
"是的吧,那个封面…"
"不是。"
"都听你的。"
白滨眯了一口咖啡,很有眼色的拍他马屁:"没想到调酒师的咖啡也泡得这么好。"
小森的脸色有所缓和,只有耳尖还剩了点如富士残雪一般晶莹的红,"调酒和泡咖啡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,无非是一个清醒一个醉罢了。"
"怪不得平衡掌握得这么好,原来是黑白通吃啊。"白滨讨厌极了他那套关于克制的理论体系,忍不住拿话刺他。
他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,嘴角还沾了圈细细的奶泡沫,脸一鼓一鼓地较着劲,像个酥脆喷香的菠萝包。
面对着这样子的白滨,小森实在是生不出气,他站起来,被不知名的冲动鼓励着,弯下腰用拇指轻轻地擦去奶沫。
然后扯着嘴角说:"我一会儿有事出去,你的衣服在烘干机里自己拿。"
白滨拿着那杯咖啡吓得大气也不敢喘,缩在椅子里,就傻傻地看着他拿上自己的外套,开门,关门,毫不留恋,一气呵成。
靠!没用的东西!
白滨捂着自己的脸晕乎乎地开检讨会。
睡都睡了不知道多少回了,不就碰一下怎么还害羞上了?
难道少女漫画真有这么大的魔力??
5.
其实是人就俗气,不分男女。
捕获无情人的真心,做无根浪子的休止符,那种巨大的虚荣感,或许比爱情本身来的更重要。只有失败者们的血海衬托,才能证明自己是故事里唯一镶着金边的主角。
小森自问也是一个俗人,也曾在12点钟声敲响时妄想过能否成为白滨的真心人,也曾被这份虚荣心烧得夜不能寐。
片寄说他是一个优秀的赌徒。
可如今的他面对对手早就丧失了all in的自信,太在乎输赢,太害怕一无所有,被开除资格,永久禁止上桌。
他把新买的兔子布偶扭成一个奇怪的造型,叹了口气,柔声问:"你在想什么呢?能不能告诉我?"
回答他的只有一串焦躁的手机铃声。
他接起电话,穿过电波的背景声音很嘈杂,有人的哭声和救护车的鸣笛,心没来由的就紧了一下。
那一头白滨的声音在颤抖,带着浓重的哭腔。
"隼,我出车祸了,我好害怕啊。"
6.
小森心急慌忙地跑到医院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白滨坐在医院的走道边上,正脸色红润满面春风地和护士小姐调情。
白滨撑着下巴放电:"要不是奈奈小姐今天没空,我可真的太想请美丽的女士喝一杯了。"
"白滨桑嘴真甜。"
护士小姐被哄得一愣一愣,捂着嘴笑。
得,白操心。
小森拔腿就往回走,在心里大骂自己记吃不记打,人回回给挖坑,他回回屁颠屁颠往下跳。
"你来都来了,不再多看我几眼么?"白滨伸出头叫住他,"不然跑一趟打车费也不划算。"
有钱了不起么?
看不起为梦想奋斗的打工仔么?
"我怎么看着整个医院最健康的人就是你了呢?给你根擀面棍送去叙利亚,你都能打十个isis。"
小森不好再跑,睨了他一眼。
白滨笑得花枝乱颤,差点乐得从椅子上滚下来。
和白痴计较都是浪费时间,小森问护士:"请问这位…嗯…奈奈小姐,我的朋友有什么问题么?"
白滨笑到刹不住车,还不忘吐槽他:"朋友两个字干嘛咬重音,欲盖弥彰哦。"
护士小姐似乎读懂了这修罗场的氛围,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回答:"白滨桑系着安全带,所以只有一些擦伤,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倾向,注意休息就没什么大问题了。"
小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"反正他这个没开封过的脑子也不值钱,能有什么问题。"
护士小姐又叮嘱了一堆后续事项,就飞也似的溜去找小姐妹诉苦。
妈耶,刚送来的那个病员虽然帅得难以置信,可他家里那口子看我的眼神特凶,呜呜呜。
白滨从怀里摸出块手帕递过去:"看你满头汗的,擦擦吧。"
正碰上晚高峰时期,又是医院周围,车流堵的像是老便秘患者的B超图。小森的大脑运转不了任何事项,只想着快点去见他,快点去见他,下了车就开始日剧跑。
现下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,黏得他浑身都不爽快。
小森没有接过,脸是黑的:"你几岁了?幼不幼稚?"
白滨歪头,装傻掰着手指算:"也就比你大了一年十个月零九天,那你几岁呀?"
"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?"
声音冷冰冰地砸在地上,小森居高临下望着他,看得到他额角有擦伤的血痕,衬在雪白柔软的肌肤上,莫名有种破碎的美。
白滨瑟缩了一下,不服气地想,你站着我坐着,气势都输了大半截,怎么形势就急转直下,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呢?
他收回那块没递出去的手帕,讪讪地捏在手里拧着,顿了一会才说:"我当时是真的很害怕啊。"
白滨摸着自己的喉咙,尽力地稳住声线,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:"你别看我活蹦乱跳的,那整个车头都给撞成外星艺术作品了,撞我那人现在还在icu躺着呢,所以我还真的是运气好哈。你别说,那一瞬间我还真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嘿…"
"你到底想说什么?"小森打断了他。
"我想说,"白滨抬头直直地看他,眼神坦率地像是要钉到他心里。
"我想说,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,和你第一时间跑过来的心情,说不定是一样的。"
在这一时的沉默中,白滨甚至怀疑撞了脑子的不是自己,而是他。
不然怎么跟他讲话,一点儿反应都没有。
肯定是他出来的时候走太急,脑子被门夹了对不对?
白滨脑内的精神胜利法小森听不到,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,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:"没什么事我先走了。"
"小森隼!你给我站住!"
白滨猛地站了起来,一阵晕眩。
他停了脚步,没有回头。
"你就是个胆小鬼!"
"躲来躲去的你就有意思了?我他妈迟早有一天把你的乌龟壳敲开,拖也要把你拖出来!"
小森失笑,原来他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。
但脚下步子没有停,到底还是走了。
白滨数着眼前飞来飞去的小星星,又缓缓坐下。
哎哟,一把年纪了,耍帅放狠话真的要不得。
7.
"大哥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?你不睡我还要睡觉呢。"
佐野接起电话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。
"你跟面桑装矜持那一阵,不是我给你出的主意?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了,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吗?"
小森叹息,到底是嫁出去的兄弟,泼出去的水。
"你不提这茬儿也就罢了,你也不想想你那会儿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。再这样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做情感相谈,我要收你心理咨询费了。"
佐野越想越来气,使劲怼他。
"别介,咱哥俩从小一条裤衩长大,不分你我的哈,你哪舍得跟我收费?"
小森服软,试图用发小情谊唤醒他冰冷的内心。
"舍得。"
"哦。"
分享完前情提要之后,小森足足收听了长达三分钟的佐野牌鬼畜笑声。
"哎哟喂,没想到那人…这么有意思,要不是那天他直接灌自己蒸馏伏特加,早知道…我也跟他喝一杯了。"
佐野笑得喘不上气,说话都分节。
"你到底站哪头的?"
小森严重怀疑朋友这两个字的重量。
"我帮理不帮亲,况且你们家亚岚君说的挺对的啊,你这人就是没有勇气。如果是普通玩玩倒还罢了,你只在那里勾勾手指,就能回回赚到别人的眼泪,也没吃过亏。"
"可要是到了真心换真心的时候,你连自己的心要怎么拿出来都不知道,这对你是一个未知的领域,怂得一步都不敢往外走,只敢在边上蹭蹭。"
小森被这一通精准分析扒得连内裤都不剩,小声嘀咕:"我有那么差劲么?"
佐野理了理思路,直接给他盖棺定论:"隼啊,白滨亚岚他可能比你自己还要懂你。"
所以这回,你怕是彻底要栽啊。
小森没有接茬,佐野也难得没有不耐烦地挂电话,在那头淅淅索索估计跟关口聊些什么。
"我跟你说件事,你要不要听?"过了一会,佐野问他。
"您说就是了。"小森被打击地毫无还手之力。
"说了以后,去不去你自己考虑哦。喏,你跟他讲。"
接着电话被交到了关口的手里。
"我跟龙友也联系了,问了一圈都说整一天没有见过亚岚了,电话也打不通,我们都怪担心的,你要不要去他家看一眼?"
关口干咳了两声,像是怕他误会:"这回可真不是亚岚的主意啊。"
"……"
"那我也没有他家钥匙啊。"
小森想起那个护士小姐叮嘱他好好休息,白滨那个爱闹腾的估计又当耳旁风了。
"我有。"关口谨慎地说。
"你为什么有他家钥匙?"小森不解地问。
8.
小森打开门发现屋里的灯全关着,一点儿人气也没有,要不是他不放心地去房间里又找了一圈,根本发现不了白滨在床上的角落里安静地蜷成一团。
白滨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寿司卷,昏昏沉沉地想着,要不是昨天被小森气傻了,也不至于神经错位,车坏了就自己一个人走着回家,吹了一晚上的冷风,现在身上冷一阵热一阵,每一个细胞都在打架。
他总觉得好像已经躺了很久了,扭了两下想爬起来吃点药,还是逃脱不了地心引力,被重重拍在床上不得动弹。
隐隐约约又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他勉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,高热把喉咙烧得异常沙哑:"隼,唔,我在做梦呢。"
小森皱着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,"你发烧了知不知道。"
白滨无力地拍开他的手,扁了扁嘴:"隼是坏人,在梦里都要凶我。"
"我没有凶你。"小森捏着他滚烫的脸颊哭笑不得,这人可能也只有在醉酒或者发烧的时候,才会软乎乎地把自己的肚子露出来撒娇。
到底也还是心疼的,小森环着他过于纤细的腰,轻轻把人搂在怀里哄,"先吃药,吃了药再睡好不好。"
"要亲亲才吃。"白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,头歪在他的颈窝里,却依然倔强地噘着嘴等。
小森觉得白滨大约是在他的心里藏了一块芝士蛋糕,被怀里高温的小动物一烘,黏黏腻腻地化了一地。
他含了小口的水,吻上去渡进他的嘴里,忍不住唇舌纠缠,反复了好久,才终于把药给他喂了进去。
9.
白滨醒过来的时候,精气神都回来了一大半,他看看在床那头睡得正香的小森,心说,怪不得古人讲究采阴补阳,吸一口小年轻的阳气果然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。
然后他一脚把小森踹起来,在他耳朵边大声喊:"快起床了,太阳公公晒屁股了!"
小森被他吓得咕隆一下滚下床,他捂着耳朵发出悲鸣:"你他妈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是不是,就该你发烧烧死,谁管你。"
白滨跪坐在床上,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"谢谢。"
"这还差不多。"小森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,"陪你折腾一晚,一身的汗,浴室借我用下,我洗个澡。"
"您还真是跟我不客气哈。"白滨又躺回床上把自己摊平,明明知道啥都没有,可听着他故意把话说的这么带颜色,还是有些脸热。
"可不,毕竟奈奈小姐或者是什么百合小姐没有办法从天而降来搭救你呀。"小森挑眉,面无表情地拉上浴室门。
白滨楞了一下,锤着被子爆笑。
小森隼,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柠檬精转世?
可!爱!死!了!
小森洗完澡出来,自然地翻开白滨家的衣柜,随手拿出一件自己的t恤套上,不由得想,原来以前落了这么多衣服在他家啊。
白滨裹着个小毯子坐在沙发里,刚病愈的面容还是有些苍白,像个粉白晶莹的糯米团子。看到小森走出来,脑袋边上的小灯泡都亮了起来。
小森犹豫着倒退了一步。
这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呢?
害怕,想回家。
我怎么这么想不开,非在他家洗澡?
白滨毛绒绒地晃到他面前,贼兮兮地小声说:"我想喝酒。"
小森一把把擦头发的毛巾糊在他脸上:"你想死咋不直接喝砒霜呢?或者等我走了也行,你想干嘛干嘛,可别逼着我当目击证人。"
白滨把毛巾扔回到他怀里,对着他哐哐眨眼:"我馋嘛。"
说罢还伸出小舌头,舔了舔自己的嘴角。
小森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妈的,这谁顶得住啊。
"你这刚生完病呢。可以喝,但是没必要,你懂么?"小森高举白旗,好声好气地劝他。
"不嘛,我就想喝你调的。好久没喝了,这阵子总喝别人调的,胃都要抗议了。"
白滨垂着眼认真撒娇,拽着他的t恤下摆晃悠。
"你就满足一下我这个病号好不好,我就,我就只喝一口总行了吧。"
"那好吧,只喝一口哦。"小森心里有了主意,终于松了口。
白滨麻溜地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好,趴着桌子高高兴兴地问他:"你要给我调什么?还是血腥玛丽的话,我就把你从十五楼扔下去。"
小森不理他,熟门熟路翻开酒柜找酒具:"你这儿最近添了不少新东西啊。"
白滨一抬下巴颏,就差把腿架在桌子上:"唉,我们这种二世祖,穷得就只剩钱了。"
要用的东西在桌上依次摆开,家里的灯光打的亮,白滨也难得如此清晰地看他展现专业特长。
小森的手指修长好看,连量酒杯到他手里都变成了艺术品,他边做边给白滨讲解:"三分之一杯的橙汁,三分之一杯的菠萝汁,再加上三分之一杯的柠檬依次倒入雪克杯,这个时候选好冰块,等三种果汁充分融合,摇壶,好了。"
一滴不多一滴不少,正好盛在杯子里九分满,收起雪克杯的动作利落,冰块相撞的声音清脆好听。
白滨闭着眼睛,鼻子皱成一团。
"你别以为你闭着眼睛翻白眼,我就看不到了。"小森一脸冷漠。
"这是果汁!这里面根本没有酒精!我要到消费者协会告你。"白滨敲着桌面,义愤填膺。
"魔法可以使灰姑娘变公主,而调酒师也有自己的魔法使果汁变成鸡尾酒。"小森微笑着解释,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。
"唔,还挺能讲的,又是少女漫里学来的?"白滨被他自信的神采说服,伸手去拿那杯「鸡尾酒」。
"你不说话我也没当你是哑巴。"小森心很累。
"うまい!真是鸡尾酒的味道。"白滨转着那杯「鸡尾酒」仔细打量,"你快跟我说说你加什么魔法了?"
"告诉你了,我还靠什么吃饭。大少爷您不跟我抢饭碗行么?"小森作势要去拍他的脑袋。
一个不是真的要打,一个却也不想躲,一时间手架在空中就显得尴尬。
白滨巴巴地望着他,许是因为刚发过烧,眼睛亮得格外灼人,眸子里盛了窗外的阳光,似乎违了他的意就会连带着星光一起落下。
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。
他说。
"做么?"
白滨不出所料地看到小森脸上的面具有一瞬间破碎,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,才又开口说话。
"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,我们俩之间的基本矛盾无非是你是克制理性派,而我是放纵沉醉派。可我现在一滴酒也没有喝,清醒得不能再清醒,就这样再做一次,我也想看看你能不能打破我的理论。"
他勾着小森的小手指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"所以再赌一次么?"
小森烦躁,这人一直都是这么任性,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,他拽着白滨的衣领,冷笑:"那我为什么要陪你赌呢?"
白滨笑开,一脸纯真,反而在小森带着怒气的视线中,弯出一个甜蜜的弧度。
"因为我喜欢你呀。"
小森隐在昏暗的吧台里摇了这么多年的雪克杯,看过来来往往的嬉笑怒骂,自诩别人一张嘴,就能听出他嘴里哪几颗牙齿在说谎。
可是现在白滨在他面前笑着,他只能看到他的兔牙甜得像是藏着一大罐草莓奶糖。
他忘记了自己还要责难些什么,便傻乎乎地盯着奶糖发呆。
白滨也没有刻意地去撩拨他,只用气声低低地重复问他:"做么?"
该说的全部说了,他安安分分地等着最后的审判,无聊到在心里哼小曲儿。
"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
赐我他的吻
如怜悯罪人"
10.
白滨被小森大力地推到床上的时候,还能余裕地笑话他粗暴。
可微凉的手掌抚过全身,反而点起更炙热的火焰。他觉得自己怕是又发烧了,不然怎么连脑子都热得发涨。
病后的身体本就敏感,又因着滴酒未沾的清醒,每一寸肌肤忠诚地将触感反馈给大脑神经,这种过于清晰的感觉太陌生,就连身后作乱的手指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背德感,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,哀哀地请求纵火犯给他个痛快。
昨天喂药的时候就被勾得难以自持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更何况心上人在身下扭得妩媚。扩张做到两指,小森自己也忍得满头大汗。可毕竟清醒着痛感也会放大,又心疼他病后,只能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安抚。
白滨的身体柔韧性出色,各种姿势都是适合的。小森把他的腿推高,几乎快要将他对折,进入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发出喟叹。
小森终于脱离了小心翼翼,在他的身体里毫无克制地撒野。汹涌的情潮中,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醉酒的那一方。
是怀里的人太香太甜,他拥有让人迷醉的魔法,他沉迷,他被困住,他无法逃离。
11.
事后的白滨身上还散着情热,他拿手指头去戳小森的胸口,戳着戳着就戳到了自己的笑点,趴在他身上格格笑。
"在笑什么?"小森揉着他小巧的耳垂。
"在笑隼不光是个胆小鬼,还是个小气鬼。"
"嗯?"
白滨数落他:"我不喜欢你,你就死憋着也不肯喜欢我,这不是小气鬼是什么?"
小森梗着脖子狡辩,脸微微有些红,算是默认了喜欢他这个事实:"街上这么多人都不喜欢我,我难道要一个个喜欢过去么?"
"随便挑两个喜欢也不是不行嘛。"
"那你给我挑。"小森凑上去又吻了他一口,逗他。
白滨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,眼睛一闪一闪:"选我吧,我超甜的。"
"你说挑两个,那还有一个呢?"
白滨圈着他的脖子,娇憨地回吻他:"嘻嘻,也是我。"
"亚岚和小亚岚么?唔,也不是不行。"小森精明地算清楚了账,手慢慢地往他腰后滑。
白滨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太对劲,生存意识复苏,手脚并用地就要往外爬,被小森一把抓着脚踝扽回来。
"还想跑?"
——————
其实沛沛给的世界观很好,在克制和放纵之间找一个平衡。
我能想到的解决方式就是,让清醒的那个沉醉,让沉醉的那个清醒。只要是在爱里,他们自己都会去找到能说服自己的合理平衡点。
希望有把这个逻辑讲清楚_(:ᗤ」ㄥ)_